（原创）萍踪传书(连载）

李敏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当汽车经过一个古堡，娜塔莎让司机停车，让客人们下车稍作休息。这里是一个数百米高度的山丘，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中，显得十分突兀。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古堡就坐落在山口之上，这是当年巴提亚尼公爵建造的，防御奥斯曼帝国入侵的要塞，爬上斑驳陆离的城墙，望着蜿蜒而行的多瑙河和冲积平原，不由唤起历史的沧桑感。



很早以来，欧洲就尽量开发利用绿色资源，如风能、太阳能等，这里可以看到不少巨大的风车，安装风车和发电设备的钢筋混凝土塔有数层楼高，巨大的风轮叶片有十几米长，应该是论吨重，雪茄烟形状的机舱里安放着风轮发电机。在风力推动下，巨大的风扇在高空旋转，十分壮观，比起唐吉坷德手持长矛大战三百回合的风车，可要大不知多少倍了。

在高速公路两旁，经常可以看见一堵堵高墙，用特殊的孔状材料制成，娜塔莎告诉疑惑的客人，这是环保噪音治理屏障，根据有关法规，公路和居民点距离小于规定距离时，必须修建隔音墙进行屏蔽，防止和降低噪音对环境的污染。

驱车行进在奥地利土地上，绿水青山、满目葱茏，这里森林覆盖率将近占国土总面积的百分之五十。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天空湛蓝湛蓝的，就像倒悬的湖泊，即使在人口汽车密度都很大的维也纳市区也不例外。奥地利人均ＧＤＰ在欧洲居第四，全球排名前十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却还能保持清新优美的环境，归功于娜塔莎所说的“节能减排”，“欧洲人均二氧化碳年排放量是１５吨，奥地利的人均为１１．３吨，而维也纳市只有５.９吨，是全欧洲最低的。”尽管那个年代的人们，对上述的术语和数据是够陌生的了。

捷豹进入维也纳市郊的外环线，就像一艘沿着星球圆形轨道航行的宇宙飞船，在速度和重力的调控平衡下，开始逐渐降落靠近这座著名的城市。即使到了人口相对集中，游客如云的大都市，人们还是觉得是到了一个有规模的乡村，只不过更摩登而已。实际上在西欧，农村和城市的概念已经淡化，两者之间的边界已经模糊。

包括东欧，欧洲各国自然资源丰富，人口密度不高，但在城市建设中却能惜资源如金，从不搞形象工程，可以说每分钱都花在实处。为了达到资源利用的经济高效，无论公共还是民用建筑，其空间和用材都是尽量从实用环保出发，绝对不讲无谓排场。国土和城市的绿化，多少年来成为共识和现实，欧洲城市中有成片的树林和大块的草坪，是一道普遍的风景线，当然维也纳堪称其中典范。从东欧漫游到西欧的青田小组，对此大有感触：欧洲人几乎在每个城市里分出老城和新城，再划出历史人文建筑和街区加以重点保护，一代代人对历史人文建筑的保护意识，看似繁琐但是极有远见。

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所到的城市，不见外墙悬挂的空调室外机，即使以后到达的，有着炎热夏季的意大利南部，也看不到这类东西。在欧洲，所有教堂全部免费开放，一些古老的宫殿仅收取低廉的门票，其国会和总统官邸供人参观并不是稀罕事。欧洲的汽车保有量很高，以奥地利为例，平均每两人就拥有一辆轿车，但是除了周末远足以外，短途一般使用发达的公共交通网络。帅哥靓女们在专用的自行车道蹬着单车飞驰，来自被称为自行车王国中国客人，不禁感叹这里自行车的数量，而且，马路上绝无呼啸而过嘈杂的助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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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我们所住的是一座陈旧的小楼，留下当年华贵的痕迹，其中不但看到白驹过隙的光阴，还有当年的万种风情，如同半老的徐娘。每个楼面层都有独特的质感和风格，以及大户人家深宅大院的殷实感。它就像一棵百年的老树，给人一种沧桑的历史念想。人类这样短暂的生命无法刻意留下什么，不过在久远的人文建筑，自然的附上了长青的灵气和轨迹。

乡村旅馆共有八间客房，除了房间里的淋浴以外，还有一个公用的洗澡间，我们的房间是所有客房中最宽敞的，因为带有阳台，光线充足，视野宽阔，走出房间和阳台之间的落地窗门，就走到了大自然的氧气吧，站在外面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俯视的下面就是饭店的花园，几棵茂密的菩提树下面，散放一些木制的长桌和椅子，春暖花开的季节，客人便坐在这里一边闲聊，一边喝着啤酒。

阳台好像是欧罗巴居家必不可少的部分，这里的春天来得晚，去得早，阳台的存在是为了留住花季的脚步。在这里，可以登高望远，拥抱自然，拘谨的欧洲人在这里可以穿着睡衣喝早茶，舒展手脚，因为这是唯一既公开又私密的地方。欧洲的主妇们分别在各自的阳台上，就像在大剧院不同的包厢里，彼此互相打招呼，那是一种既有距离又有交流的场合。

在春意萌发的季节，在街道散步时，最好不要随意抬头张望，否则很可能冷不丁看见，热恋男女在阳台上接吻拥抱，大胆热烈，旁若无人，没有伤风化之虞，你却会因为窥视了私人领地感到愧疚。当然远不止是爱情场所，这里也是人类许多重大事件的发生地，据说马克思资本论的手稿，大部分是在露台上完成；当年纳粹德国的军队入城，希特勒出现在维也纳帝国饭店的阳台上，对下面几十万之众欢呼的奥地利人，发表自认为是天才的演讲。

和我们的家乡不同，这里的阳台从来不晒晾衣物，免于有碍观瞻，是欧洲人公共意识的文明表现。毫无例外的是种了五彩缤纷的花卉，争奇斗艳，花团锦簇，不同的颜色和种类，暗示着主人的个性和特质，同时也是和外界交流的特殊语言。站在阳台上，居高临下，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可以换一个角度看人生。人是行走的动物，平时接着地气，一旦悬到半空，也就缩短了和天穹的距离，有腾云驾雾之感，世俗的闹心憋屈也就烟消云散。

没有多长时间，我们就和陈老板一家打成一片，包括德国狼犬。陈家有一对儿女，六岁的儿子小虎和五岁的女儿小燕，满园子撒鸭子的跑，活泼可爱。刚到奥国不久，他们还没赶上念书，也就跟着父母整天泡在餐馆之中。农户的子女早当家，每天早上，陈太太让他们上楼敲门，叫唤我们下楼吃早饭，准时的像闹钟。整个白天花园里尽是兄妹的欢笑声。他们一口道地青田方言，对于我们外乡人而言，青田话和鸟语一般费解。后来知道，在西欧的华人社会，如果不懂青田话，就像英美的华侨社区不懂粤语一样寸步难行，根本没有人会搭理你。

李敏

小虎在国内乡村托儿所学过普通话，他告诉我们一个秘密，刚来到奥国的时候，妈妈非但不通德语，普通话也不会，结果还是他小虎教的，他问道，“你们是中国人吗？”“当然，和你一样。”我有点惊诧。小虎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对，你们如果是中国人，为什么不会讲青田话？”童言无忌，这个问题一下子难倒了我们。在天真烂漫的小虎的社交圈里，无论是父母血亲，家乡青田还是奥地利中餐馆以至于华侨社会，没有人不讲青田话的，普通话只是“第一外语”，不会说青田话的，自然不是中国人，这就是小虎的逻辑，十分合理。

唐朝的时候就有青田县，历史悠久。境内山谷河川，俗话说“九山半水半分田”，自古就是一个难以维持生计的地方。十九世纪开始，就出现青田华侨，华侨历史一点不比广东华侨的短。著名的是海外贩卖石雕的青田技人。民国年间，就有数万青田人在欧洲。如今，青田五十来万人口中，有一半在海外，其中百分之八十在欧洲。



经过漫长年代资本经验积累，摆脱早年贩夫走卒生涯，开起中餐馆、理发店、小旅馆等。青田华侨来自农村，教育程度低，创业范围受到很大限制，但吃苦耐劳和宗族团结的特质，使他们中的大多数，能在海外生存和通过创业初始阶段，毕其一生以完成资本积累。



在旅馆里，我们是唯一的客人，过了几天，突然增加了一些神秘的房客，顿时热闹了起来。一批批来的都是中国人，一夜间即更换新客，偌小的旅馆顷刻之间人满为患，滚动接待了好几批旅客，不亦乐乎，很有国际旅行团的意思。老板娘喜上眉梢，说是我们带来的运气。看来生意要火，我们也真心替主人高兴，期间义务帮厨，作为生手难免汤汤水水洒一地，也没人责备我们。兴高采烈的老板告诉我们，旅行团都是到意大利，路过此地而已。



饭店做旅行团的生意，除了六菜两汤之类标准以外，不外乎的是“三要”：要准时开饭，要饭菜足量，要款待导游，因此我们也有了做团餐的实践，在以后漫长的海外生活中，学习接待旅行团，是做餐馆的必不可少的功课。奇特的是吃饭之际，这些来自浙江大山里的客人，没有中国饭局常见的喧哗，显得很是安静，偶尔听到是几句压低嗓门的青田话。山里人不通普通话，也在常理之中。虽然气氛有点诡谲，我们视而不见。不对他人事务置喙，是对自己人格的背书。



有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旅行社的负责人兼导游，一位是来自意大利的黄先生，另一位是来自荷兰的张先生，老板介绍，两位是他的老乡和朋友。时间一久，我们大家也就熟了，成了掏心掏肺的朋友。黄比我们年轻，张比我们年长。黄先生穿了一身名牌，胖乎乎的圆脸，印堂发亮，眯缝眼，初看活像地主小财，相处长了，就是一个农民。人与人之间有磁场，黄先生老爱和我侃大山，说见到我就知道也是个农民出身，大家能够聊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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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看出客人们心思的娜塔莎，吩咐司机开入名为“玉带”的维也纳中环，把好奇的年轻人带到一个地方。她是一个绿色环保人士，打算从生活品质的角度切入，以展示维也纳的风貌。进了维也纳市区，随处可见别有风情的酒馆，和凸现奥地利文化的咖啡店，维也纳人坐在沿街的遮阳伞下，喝着咖啡品着好酒，东张西望互相交谈，以他们的市民身份为骄傲，以讲带有浓重维也纳口音的德语为荣。

“我是来自东欧的移民，虽说早已归化，而且应该说是十分如意，但也并不因此既得地一味赞美西方，这个社会有很多毛病，来日方长，你们日后能够慢慢体会。不过，西欧有些方面和理念确实前卫，环境保护就是其中之一。”

她指着窗外路边的居民楼房，告诉人们房龄多数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久，它们之所以存在而且继续存在下去，除了初建时绝不偷工减料，和多少年来的定期修缮和内部设施现代化更新分不开。这里的楼房冬暖夏凉，一则是墙壁建造得很厚，另则外墙一概覆盖保温隔热材料，如此一来，无论是炎热的夏日还是寒冷的冬天，都大大降低制冷和御寒的能源消耗，这早已经成为本地建筑行业的一条准则。

娜塔莎示意司机把汽车驶入停车场，带客人到超市一游。在琳琅满目的蔬菜水果柜台，她提了一袋奥地利本地苹果，让大伙儿尝尝，看见人们的迟疑，娜塔莎粲然一笑，随意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当年伊甸乐园的夏娃亚当，就像我今天一样，三口二口把禁果吃了，绝无冲洗消毒的概念，生态环境如果是清洁的，卫生防范也就成为多余。”

接着她说，现代的欧洲农业，绝不滥用农药和化学肥料，奥地利农业部鼓励农民发展生态农业，包括禁用化肥，对生态农业用地进行高额补贴。采用生态农业技术能保护土壤和水资源，因为长期施用化肥，会造成地下水的硝酸盐含量超标，也就是为什么奥地利几乎所有河流湖泊，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均达安全饮用标准，也就是可以双手捧起畅饮。因水资源充沛、质优，奥地利有欧洲的“水堡”之美誉。在奥地利拧开水龙头，自来水能直接饮用，因均来之自地下水和泉水。维也纳的饮用水是通过数百公里的管道，从阿尔卑斯雪山调引而来，没有任何污染。

娜塔莎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在维也纳的二十三个区，都设有国有的公共游泳池。近来维也纳市政府通过媒体，呼吁市民在畅游之时，最好自带饮料，不要随意饮用游泳池的水，因为贪图方便的市民之牛饮，每天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和价格十分昂贵的池水杀菌药剂，大大加重了本来入不敷出的公共开支。维也纳人没有卫生习惯的滑稽现象，反证了这里生活环境的高品质和安全度。

从超市出来，他们来到市内“快车”的车站，和地铁不同，这种公共交通，实际上是铁路火车在城市的延伸和扩展，蜘蛛网似的点对点连接，把城乡，远近联成一片，没有疲于奔命的倒车换车的不便。而且是全程通票，即所有公共交通工具，包括火车、地铁，电车，公交汽车甚至于轮船都可以搭乘。

在车站边上的居民公寓大楼，他们看见维也纳居民如何将垃圾，不厌其烦分别放入分类垃圾桶的情景。垃圾桶有着不同颜色的盖子、图标以及说明，对应着生物类，金属类，塑料类，纸张类和玻璃类各种垃圾，一组五个。为了下一代从小获得相关的教育和养成良好习惯，政府规定学校定期组织孩子们参观学习垃圾分类。

尽管处处都会感觉到，来自民间和官方的环保意识和执行力，无微不至，但是从不见有标语式的口号，和罚款字眼的强制性警示。在一个高度自治的社会，一旦形成共识以后，人们行为的自觉就成为一种习惯，甚至于成为一种本能。附近有一处建筑工地，既没有噪音又没有飞扬的尘土，更没有到处施虐的土方车，文明有序，完全没有野蛮施工的迹象。

沿着“玉带”进入维也纳市第十九区的格林卿地区，是维也纳森林延伸地带，这里树木葱葱，色彩鲜艳的房屋和幽静的街道，一并映入眼帘，很难下定义是城市还是乡村，实际上这已经不重要，上帝本来就没有进行过类似的划分。客人们惊奇地看到，茂密的树林中，野生动物出没其中，如入无人之境。松鼠、鸽子、小鸟和水中野鸭以及天鹅见人不避，你可挥手投食，召之即来。

动物视人类为友而非天敌，这种欧洲独有的光景，绝非一日之功所能成就得了。在当年的世界上两百来个城市生活质量评选中，以十余项严格的环保指标为评比标准，包括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贡献，垃圾处理，生物多样性，清洁交通，空气水质，基础设施，政治社会环境和医疗福利体系，在全球前二十名中，有十五个是欧洲城市，而维也纳荣居世界最宜居住城市之榜首，看来绝非偶然。

欧洲环保的成功，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得益于强有力的绿色环保组织，著名的绿党已经成为西欧诸国强大的第三大政治力量，活跃于立法机构的国会，甚至于直接参与执政，仅次于社会党和保守党。绿党认为人口爆炸、土地沙化、资源枯竭、能源危机、环境污染已经使人类陷入了生存的困境。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以主人的身份自居向自然进行索取，是极其危险，生态环境一旦遭到破坏就不可能恢复。

在经济上, 绿党反对当前那种只受利益驱动，而肆无忌惮地破坏资源和生态平衡为代价，提高生产率的消费性经济, 认为这种自杀性行为最终使经济走向崩溃。欧洲绿党提出“生态优先”和生态的永继生存，要求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否定传统的经济增长模式和消费观念，提倡生活简朴和回归自然。

娜塔莎听了不少西方社会学家的讲演，其中最令人心悦诚服的是，从物理学移植到现代社会学“熵”的理论：随着人类科技飞跃发展，不断进步的物质文明带来便利，有序和高效，恰恰使更大层面的“熵”—即生态环境，地球资源以至于社会价值观的无序，混乱和破坏程度不断增加。按照这样的观点，现代社会中恐怖主义，流行疫病，能源和经济危机以及人性的异化，均是意味“熵”的增加。

当今人类社会制造大量的产品，把有限能源转化成不能逆转的垃圾，逐渐走向热寂死亡状态。所以她觉悟到什么都可以放下，当务之急是要唤醒世人，拯救地球和人类自身。这些理论年轻人还是头一次听到，似懂非懂，小甄心想，世间的事，往往到头来，返璞归真才是正理。庄子提倡人的精神是要顺从自然的法则，也就是这个意思。

娜塔莎是绿色环保组织成员，她说，组织成员几乎都是尽义务，绝大多数工作并无酬劳，甚至于自己搭上费用，“连我在内，成员都是有其他工作的，大家走到一起，纯粹是信念和理想的驱使。”对其大力传播的环保理念，虽然云里雾里并非都懂，外国青年们还是洗耳恭听的入了迷，见贤思齐，肃然起敬。这位艺术家夫人告诉客人，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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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南欧骄阳似火，散发异味的厂区密不透风，光着膀子的小黄汗流浃背，一边不停的干活，一边看着前来订货的老外。他们个个穿着光鲜，趾高气扬，而跟着后面乞讨订单的中国作坊主，陪着笑脸打躬作揖，本来只是赚取微薄的加工费，还要接受各种霸王条款，如赊账，返工，赶时，稍有不慎买卖做赔了也不在少数。小黄暗自立下誓言，绝不做臭苦力，要做老外那样的人，也不枉世上走一遭。后来小黄跑到米兰开了一家皮鞋厂，下面也有十来号人，自己当上了小老板。

小黄话题一转，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听说是留学生，他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小黄的圈子里，“干而优则商”是金科玉律，除非是“侨二代”，创业的第一代青田华侨没有这样糟蹋光阴的，在他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老兄，都什么年代了，在国内读书还没有读够吗？你们别傻冒儿了，出国就是要赚大钱，发大财，否则卯足吃奶的劲跑出来干嘛？”

真理是朴素的，如此直白的事实胜于雄辩，和农民直奔主题的大实话相比，我们号称跑到海外是为了寻找桃花源，当陶渊明的自我标榜，自己也感到是一种“酸”，一种虚伪和中国文人天生的苍白。陶渊明也是农民，如果他不是个地主老财，有那么一亩三分地和仨瓜俩枣的，能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

老张上了中年，崭新的西服领带，包装不了一身的土气。他基本只会说青田话，仅有几句的普通话，磕磕巴巴讲的一塌糊涂，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他在荷兰打工多年，近年开了一家中国家庭餐馆，青梅竹马的太太，是当年和他一起下山的村姑，也就像模像样当起老板娘。

为了开店，老张从银行贷了不少款，事实上欧洲的流动性充足，无论个人和企业的银行信誉一般都不错，银行也乐意鼓励民间贷款，几乎不需什么担保。但是老张餐馆生意不佳，看来大笔欠账是一时半会还不上了，老张夫妇有六个孩子，在欧洲绝对是光荣爸爸妈妈，戴大红花的，按照欧洲的法律，即使烂账银行也绝不能逼迫需要负担子女的事主还债，感到宽慰的老张告诉我们，到了外国才知道债多一身轻。

小黄老张应该是中国国籍，不过小黄身上有一叠护照，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长长见识，其中有法国，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五花八门，令人羡慕不已。他们早出晚归，十分忙碌。小黄告诉我们，这次到奥地利，他们是专做进出口生意，是大买卖。说得如此的大言炎炎，当时我们不禁有点纳闷，不过事后也就证实了他们所言不虚。

黄昏时分，饭店夜市尚未开张，忙碌的小鸟在花园的树上垒窝筑巢，路边小涧几只水禽上岸休憩，对虎视眈眈的狼犬熟视无睹，不禁想起杜甫的绝句：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想象当年的苏武牧羊，张骞出使那种漫长的西域塞外生活，如果没有美丽的大自然陪伴，百无聊赖之中，绝无维系的可能。

一个星期以来，接待的旅行团的次数开始减少，最后的一批是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分别是小林，小肖和小甑。这一组新到的客人，是风华正茂的青年老乡。和青田山里人不同，他们是来自青田县城，而且都上过学，是文化人，我们是来自都市的读书人，自然有了共同语言，大家一拍即合。从他们和我们的谈话中，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意大利政府宣布大赦法令，凡是本年度六月二十一日以前进入意大利国境的非法居留者，均可登记和申请合法居留权，所以也就有了难得的商机。国内持有护照的人，可由专人负责，先进入东欧，然后经由中欧暗度陈仓潜入意大利，条件是除了盘缠自理以外，必须预付三千美元，到达意大利再缴纳两千美元。这次行动共有三百人之众，大部分已经顺利到达目的地，而这三个青田年轻人是最后的一批。以下是他们的历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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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们来到一个奇特的巨大建筑物前，两个门柱由金蓝红绿各色的圆球叠加而成， 整栋大楼如同顽童的积木拼凑起来，其窗户大小不一，方圆错落，外墙上画有苹果草莓、水母等彩色图案。高耸入云的高塔上端，有一个贴有彩色花纹的硕大金色圆球，阳光之下色彩斑斓金光灿烂，初看就像电视发射塔上的旋转观光厅。罗伯特夫人说，这个童话世界般的建筑，是首都十大观光景点之一。著名的维也纳垃圾焚化厂全天候运转，每日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处理维也纳市大量的垃圾。它同时也是发电厂，垃圾焚烧产生的热能用于发电，供应给维也纳数十万户家庭。

每天上万吨的垃圾高温焚烧后，废气进行多次复杂处理，经过严格过滤，最后成为符合环保标准的气体排出。高塔上的大金球即是废气排放中心，焚烧后产生的物质，大部分用于制造建材，同时产生的热能，进入八座热能供应站，连接成了长达八百公里的远程中央热能输送网络，为维也纳市几十万家住户供热（气、水）。类似维也纳这种集垃圾处理与远程供热于一体的现代化企业，遍布奥地利各州，确实是这个国家的环保工业杰作和骄傲。在奥地利城乡，处处碧水蓝天空气清新，也就完全不奇怪了。

维也纳垃圾焚化厂的设计家，是奥地利著名的艺术家和环境学家“百水”先生。他的作品往往有植物和水的主题，以五彩缤纷和装饰性线条闻名于世，奥地利有多座公寓、教堂、饭店和医院等建筑，出之“百水”的手笔。人们在工厂内外听不到噪音也闻不到异味，正因为先进的处理方式和完全没有二次污染之虞，维也纳市政府将其建造在市中心的居民区，成为各国游客必到的景观之地。

娜塔莎说，在一次“奥地利可持续发展战略”的研讨会上，当听到演讲人说到，“奥地利应当保证子孙后代有一个不依赖于自然资源消耗的高质量经济增长、享有更多更好的就业岗位、社会福利保障和拥有一个良好生态环境。”，全场掌声雷动，此时此刻的她意识到，自己投身的环保事业是多么的神圣。

中午时分，金色阳光洒满街区每个角落。罗伯特夫人带领客人来到饭店用餐，这是位于维也纳第一区的奥地利传统餐馆，位置很好，左侧是奥地利联邦总理府和外交部，右侧既是维也纳“钻戒”内环路，车水马龙的环路对面，就是维也纳一景的市政大厦，十分壮观。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侍者，引领客人来到临街靠窗的雅座，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为女士拉开饰有镶嵌的古典式皮椅。娜塔莎让年轻人坐下，给大伙点了饮料，然后走向吧台的电话机。不大一会，她招手示意小甄过去听电话，从另一端传来黄先生的家乡话，说他们也已经到达维也纳，这次多亏艺术家夫人的帮助，才有了圆满的结果。既然夫人如此热情好客，恭敬不如从命，一二日后再来接他们，期间让夫人陪同他们看看这座美丽的城市。

回到餐桌，兴致勃勃的娜塔莎和大家碰杯，欢迎他们来到维也纳，甄姑娘也代表青田小组，衷心感谢艺术家夫人一路无微不至的照应。娜塔莎笑道，“我应该感谢你们，是你们使我回到年青的岁月，当年我只身来到奥地利，也不过是你们现在的年龄。你们的人生道路还很长，祝福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孩子们。”

在上正餐之前，侍者给每人来了一道鸡蛋饼牛肉汤(Frittatensuppe)，清香可口。此时传来莫扎特作曲的奥地利国歌，从餐桌边临街的窗户看出去，不起眼的外交部建筑前的小广场上，奥地利联邦总统正陪同一位外国元首，检阅奥地利三军，仪仗炫赫。虽说是政治中枢和机要之地，也不过只有两个大腹便便的警察在一边站立，仪式并没有引起周围来往过客多大的注意和理会。

此时只见一个维也纳的年轻母亲，推着婴儿车带着一条金毛犬，驻足一旁看热闹。婴儿车中的胖小子挥动一支花蕾，军乐队的驮鼓驴车引起小狗的兴趣，它跑到拉车的小叫驴前面，打着招呼表示莫大友好，虽说在军队光荣服役的小驴训练有素，还是难免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最后还是女主人上前牵走好奇的小狗，给大家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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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政治家检阅仪式曲高和寡的冷落场面相比，“钻戒”环路对面的市井生活场景，却显得熙熙攘攘，游客如云。在维也纳市政厅广场的两旁，摆满了各种玲珑的工艺小木屋和餐饮摊位，这里可以找到欧洲乃至世界各地的小吃，如奥地利皇家蛋糕，维也纳甜点，美国汉堡包，德国烤蹄和中国春卷，不一而足。娜塔莎告诉大家，这是一年一度维也纳国际音乐电影节，现已进入热身。下个月开始，每晚在市政厅广场举行的露天音乐节，免费为市民举行世界著名指挥家指挥的交响乐，芭蕾舞剧，爵士乐和流行歌星的演唱会。

主菜十分丰盛，有牛排和烤乳猪，林，肖，甄三人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刀叉。两位彬彬有礼的奥地利侍者，川流不息来回走动，为客人提供服务，餐面上始终保持整齐洁净。主餐后又上了一道甜食，是当地有名的萨尔茨堡发糕和撒哈巧克力蛋糕。

从饭店出来，人们驱车游览观光维也纳市。玛丽亚希尔夫大街是有名的购物大街，这儿有许多老牌的购物店和新式的购物中心。这条街上有不少舒适的路边咖啡茶座，一家挨着一家，新潮的或是传统的应有尽有，充满欧洲情调。游客一边品尝咖啡，一边观看阳光下的各色路人和市民生活。

紧挨Ketten-bruckengasse地铁站的跳蚤市场，懒散和怀旧的淘宝者在此地流连忘返，在这里能够找到西方旧时风情的灯具，镜子，银制餐具，水晶玻璃杯，古典挂毯，精美的油画，惟妙惟肖的陶瓷工艺品和各种铸铜，镀金和镶嵌大理石的摆设以及饰品，一应俱全。跳蚤市场边上是维也纳最大的新鲜瓜果市场，维也纳主妇们对其情有独钟。

大家来到维也纳的夏宫--美泉宫，是当年拍摄著名电影《茜茜公主》的重要外景。据历史记载，中世纪时期在这里发现了泉眼，当时的马蒂亚斯皇帝在狩猎时，随即下令修建“美泉宫”，因其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奇葩异木的皇家禁苑闻名于世。整个皇家建筑有将近一千五百个房间，其中有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和伊丽莎白皇后召见群臣的大殿和寝室，内部装饰穷奢极侈，叹为观止。美泉宫无疑是一部奥匈帝国荣辱史，无处不炫耀着哈布斯堡王朝当年的辉煌，即使法国凡尔赛宫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美泉宫宫殿是印象派风格建筑风格，金碧辉煌的外墙显得气势非凡。出生在这个宫殿的弗兰茨•约瑟夫，作为皇储，自幼就接受皇家和母亲严格训练。弗兰茨•约瑟夫一世的一生大部分光阴，都是在这个夏宫度过。巴伐利亚茜茜公主嫁给弗兰茨.约瑟夫一世，成为皇后伊丽莎白，这对皇家伉俪毕其一生几乎都是住在这里。

这里有茜茜公主的梳妆台，用早餐的露台，阅读的图书室，这里的一景一物，仿佛重现她与弗兰茨皇帝的浪漫爱情和他们生活写实。皇家的后宫使用厚重的紫檀木家具，墙壁上挂满皇后伊丽莎白特别钟爱的，丁香图案的丝绸和装饰品，内部装饰美学风格暗示他们的个性和艺术品味。

弗兰茨•约瑟夫是哈布斯堡王朝在位最长的一位君主，一生严于律己。他治下的奥匈帝国之建立，标志着奥地利帝国资产阶级革命完成，使奥匈和波希米亚的资本主义迈出一大步，在长达将近七十年漫长的统治时间，口碑相当不错，在当时老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崇高，有点像我们清朝的康熙大帝。

娜塔莎带领年轻人们穿梭于宫殿之内，漫步于棕榈屋，动物园和恢弘的皇家园林之中，在迷宫似的花园中，人们为这里宏伟壮观景象所震撼。整个法式园林总面积两千平方米，碎石铺成的马道，高大笔直的林荫，几何图形的绿草坪和开满奇花异草的花坛，美泉宫花园已被世界教科文组织纳入人类文化遗产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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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从美泉宫出来，娜塔莎让司机驾车到霍夫堡宫。霍夫堡宫是皇帝的正宫，建于十七世纪，是当年的奥卡尔皇帝为原法国贵族欧根亲王建造的，以此表彰这位率领奥地利军队击退土耳其入侵的民族英雄，这是一座模仿法国凡尔赛宫的巴洛克式建筑，是欧洲最为壮观的宫殿之一。皇宫前的英雄广场上，至今竖有欧根亲王跃马作战的英雄铜像。无独有偶，和夏宫一样，整个皇宫有将近一千五百个房间，值得一提的是，二战结束以后，奥地利政府和战胜国在此签下了“永久中立”的历史性条约。

这里有当时皇室为玛丽雅公主花费百万金银装饰的起居室，玛丽雅是奥国公主，嫁给了一代枭雄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作为奥地利女婿的拿破仑，曾经多次入住这座皇宫，至今保留着他的画像和遗物。宫殿内美术博物馆内收藏着中世纪的绘画和雕塑名作，宫廷珍宝馆存放有历朝皇家服饰，画像，宫廷水晶器皿餐具和价值连城的珠宝。其中有一顶镶嵌着各色宝石、珍珠的稀世王冠，是哈布斯堡历代皇帝加冕之冠。在将近长达八百年的历史中，显赫的哈布斯堡家族在这座奢华皇宫，建立并治理庞大的奥匈帝国。今天，这里是奥地利总统的办公地点。

甄姑娘心想，古今中外，草芥般的人民只是一个抽象笼统的名词，名留经传的还是历代风光的帝王将相，包括各种遗留下来的珍藏瑰宝，尽管是无数百姓的脂膏血汗凝集而成，看来史学家历年争论不休的话题：是英雄还是人民创造历史，是一个无聊的命题。

大家又参观了著名的西班牙皇家马术学校，巴洛克式表演大厅是卡尔大帝建于十七世纪，一直以来都以精湛的古典骑术和精彩的马术表演著称。位于维也纳的西班牙宫廷马术学校是世界上硕果仅存的，始终保持传统马术的机构，这里全身披挂盔甲的骑手和纯种的白色骏马，给世界各地的游客进行高超的马术，知名度一点也不亚于西班牙的斗牛。据说二战中所向披靡的巴顿将军，挥师占领维也纳期间，每天到此地骑马溜达，过过古代英雄主义骑士侠客的瘾。

然后大家跟随艺术家夫人来到史蒂芬大教堂，这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哥特式教堂之一，同时是维也纳城市的地标，高耸入云，塔顶剑指苍穹，有引领凡界灵魂升上天堂的幻觉效果。公元十二世纪圣史蒂芬大教堂就已经存在，后来前后遭受两次火灾，于十四世纪重建，又历经奥斯曼帝国土耳其军队的炮击，二战盟军的轰炸，历尽沧桑和浩劫，再建成为今日的规模，整个教堂建筑高达一百四十公尺。中心正塔周围环绕着众多精雕细琢的副塔，好像一顶熠熠发光的王冠，辉煌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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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大教堂屋顶贴满菱形彩色琉璃瓦，游客可以沿着塔楼回旋梯拾级而上，攀上三百余级台阶到达教堂顶端，登高望远，俯视鸟瞰维也纳的迤俪景色。钟塔每隔一个时辰，会传出感心动耳的钟声，回肠荡气，响彻云霄。哥德式的柱子将教堂正殿分为三部分，教堂特制的彩绘玻璃窗透进了五颜六色的光线，使整个圣殿进入了天国般的憧憬和氛围，无限崇高，充满想象。圣史蒂芬教堂内藏有大量的艺术珍品，其中有中世纪弗里德里希国王，和欧根冯萨沃恩王子的红色大理石墓碑，以及巨大银色金属管风琴。



在圣史蒂芬教堂外面的广场，有供游客游览内城的马车，车夫们穿着古代的装束招揽客人，以大教堂为背景，娜塔莎和青年们合影留念。赶在黄昏之前，他们到达地处繁华市中心的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娜塔莎告诉客人，这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四大歌剧院之一，号称“世界歌剧中心”，建于1861年，前身是皇家宫廷剧院。



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盟国空军进行大规模轰炸时，维也纳国家歌剧院难逃一劫，只剩下断壁残垣，战后浴火重生，再建历时八年，整个剧院的面积将近一万平米，观众席共有六层，百来个豪华包厢，舞台能自动升降、回旋和开阖自如。乐池很大，可容纳世界上最具规模的交响乐团。



作为罗马式建筑，歌剧院是承继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整体用浅色大理石修建而成。正面五扇拱形大门之上有对应拱形窗户，立有五尊音乐女神的铜像，分别代表歌剧中的爱情、戏剧、想象、艺术和英雄主义。在建筑物顶上，矗立有天马行空戏剧之神的青铜塑像。



门楼内墙画有莫扎特的歌剧《魔笛》中的精彩场面。在歌剧院大厅和长廊的墙上挂有珍贵的油画，有贝多芬的《费得里奥》，韦伯的《魔弹射手》，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魔笛》、《唐·璜》等等。在作品的上端竖立着音乐家的肖像。在回廊可见海顿、舒伯特、施特劳斯、勃拉姆斯、瓦格纳等音乐大师的塑像。



近代史上，维也纳出现了空前的思想、艺术大发展，很多领域出现了极具影响力的大师级人物，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很快成为当时欧洲最强盛的音乐团体，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云集，在二战期间，即使占领奥地利的德国纳粹，也免除了剧院所有艺术家服兵役的义务，除了为了粉饰太平以外，也是表示一种附庸风雅，尊重音乐艺术的姿态。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是一流指挥家和音乐总监的摇篮，其中有卡拉扬，伯恩斯坦和希尔伯特，剧院的管弦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是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之一。



每年除夕，歌剧院举行每年一次的舞会，邀请世界各国政要名流，奥地利总统出席捧场，极其奢华典雅。先由专业舞蹈演员表演华尔兹，两百对俊男美女登场，舞姿婆婆，美不胜收，最后是来宾同时翩翩起舞，整个大厅成为舞蹈的海洋，场面极为壮观。天价的舞会入场券，非一般百姓所能问津，而是成为一种权贵地位的炫耀和象征。



娜塔莎告诉年轻的客人，每次舞会开场之时，维也纳都会同步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除了平民百姓以外，有不少国会议员等民意代表参加，抗议政客富人的穷奢极侈和挥霍无度。现在虽然每年依旧，但是为了不要太过触犯众怒，参加舞会各方要低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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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来到一家欧式现代风格的餐馆，是名号为“维也纳森林”的著名连锁店。整个建筑以绿色为基调，充满现代气息，简约不失大气。有着舒适脚感的地毯色彩淡雅，和餐馆摆设的搭配相得益彰，显得宁静和谐。大家在雕刻有精细图案的实木餐桌前坐下，娜塔莎让漂亮的女侍者，给年轻人上了大盘的维也纳烤鸡和沙拉。

共进晚餐之时，当好奇的客人问及奥地利的社会体制，娜塔莎说，奥地利是采用议会内阁制，行政首长的总理及内阁则对议会负责，作为国家元首的总统实际是“统而不治”，平时主要是担任国家礼仪的角色。一些涉及外事的庆典，往往由总统出席，联邦总理和内阁部长，由于身份敏感，一般很少出现在类似的场合。国家歌剧院的除夕舞会就是一例。至于街头集会游行抗议，在西欧是一种常态，五花八门家常便饭，是社会各阶层表达和宣泄意见的方式，是西方社会互动形式之一，也有安全阀的功效。

由于普罗大众不可忽视和工会力量的强大，说西欧社会呈红色或粉红色，也并非言过其实，说到这里，罗伯特夫人谈到社民党，“西欧诸国通常是由两大举足轻重的政党，即社民党和保守党轮流或共同执政，长期以来的西欧政坛，社民党已经在十几个国家中执政或参与联合执政，奥地利的社会民主党也是执政党。社民党来源于工人运动，奉马克思恩格斯为精神领袖，“自由”、“公正”、“互助”是党的三项基本价值。社会正义是社民党主要政见，认为经济应该发展，利益应该公平分配，使公民更好的享受社会福利，社民党认为一个强大而重视社会福利的国家，才能保护弱势群体的权利，满足下一代生存需求的有远见之财政政策是必要的。

罗伯特夫人笑道，“因此保守党自诩会挣钱搞建设，攻击社民党只会花钱搞福利。社会党每次上台执政，都要推行社会公正，想方设法提高就业率增加社会福利，结果有了福利党的名声不假。西欧社会党的一系列政策有着广泛的选民基础，一经实行，是很难再按传统资本主义方式逆转，同时也就是社会党之所以能够通过普选执政，而且执政的次数多而且时间长的原因”。

她接下来告诉大家，和大多数西欧国家一样，奥地利经济的性质，实行公有制与私有制混合的混合经济，国家宏观调控与市场经济并存。社民党认为，所有权不是一个关键问题，重要的是在于分配的社会化，即对社会财富如何进行公平再分配，来保障工人阶级和劳动者的利益。

因此作为西欧的高福利国家，和瑞典，西德，法国等诸国相同，奥地利采用高税收（包括富人税）作为杠杆，来进行财富再分配，使分配社会化的理论在实践中运用到了淋漓尽致。大多数人实际收入差距很小，社会精英和一般职工的收入之比，税后往往只有二至三倍，而且除工资以外，并没有任何额外津贴，更不用说灰色收入。

资本主义国家也搞社保福利，这可是闻所未闻，来自东方的客人感到新奇，这可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专利。看着他们迷惑的眼光，艺术家夫人举起酒杯，和大伙碰了杯，优雅地品尝着红酒，接下去对他们说，退休养老、公费医疗、失业和工伤是社会福利基本项目，覆盖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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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妇女生育以后，享受长达两年的带薪假期。失业者不仅可以领取失业救济金，而且通过国家职业介绍部门，帮助其介绍新的工作，免费参加国家组织的各种再就业培训。劳动者退休后，除了终老领取足够生活的退休金，如果生活自理困难，可以住进国家办的养老院。

除联邦总统和联邦总理以外（瑞典更甚，首相都没有保镖，就有了瑞典首相同时是社民党主席帕尔梅,偕夫人在马路散步时，被凶手枪杀的惨案）,任何人外出时都不能配带警卫。只有国会议长、内阁部长以上官员，由国家配给公务专车，而且一般不可私用或者家人使用。其他人一律使用私人汽车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从餐馆出来，他们直接驱车来到维也纳金色大厅。金色大厅位于“钻戒”环路著名的帝国饭店的背面，当年的希特勒就在这座饭店典雅的阳台上，向群情激昂的欢呼人群，发表其擅长蛊惑人心的演说，现在人去楼空的奢华酒店，成了历史的见证。音乐的金色之梦与人类史上黑暗的噩梦，比肩为邻，仿佛是对人性丑陋美好之两面的嘲讽和诠释。

维也纳金色大厅建造于十八世纪，是一座文艺复兴式建筑，出于建筑大师奥菲尔•汉森之手。黄红两色的外墙显得既庄重又辉煌，屋顶有众音乐女神的雕像，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金色大厅是维也纳最古老，同时也是最摩登的音乐厅，是蜚声世界“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举行之场地。每年从这里通过卫星播送的新年音乐会实况，全球收看人数达十几亿之多。

金色大厅收藏有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和莫扎特《最后一个交响曲》的乐稿。建筑物内有多个音乐厅，除金色大厅外，还有莫扎特厅和勃拉姆斯厅。金色大厅内共有一千六百多个座位和将近三百个站位，之所以称之为金色大厅，是缘于金碧辉煌的室内装潢，和华丽璀灿的音响效果。在新年音乐会的电视转播中，全世界的爱乐者都曾在聆听音乐的同时，一睹“金色大厅”的风采。甄姑娘没有想到能亲眼看到它。

娜塔莎是钢琴家的妻子，有很高的音乐鉴赏品味，她请异国的客人们在这里听了钢琴协奏曲的专场，是唯美派钢琴家的作品，轻盈的旋律通过钢琴的音色，在宏伟管弦乐的忖托之下，仿佛是来自天堂，纯洁无瑕，洗涤心灵。“金色大厅”形状如同一个长方形盒子，它的镶板平顶，美学意义的楼厅和众多雕像，对乐音有缓冲的效果，同时其木质地板和特制的墙壁，就像是帕格尼尼小提琴的共鸣箱似的，声音流动性特棒，在这里，百家争鸣的乐器平衡达到了美妙绝伦的地步，钢琴协奏曲在厅内旋转和跳跃，回肠荡气，余音袅袅。

在音乐会散场的路上，娜塔莎回答了年轻人关于奥地利音乐的问题，对于人类最抽象的艺术形式—音乐，歌德说“音乐是通往最高知识的惟一非物质的道路”， 宗教改革领袖马丁•路德说“音乐是仅次于神学的启示”，尼采，黑格尔，叔本华等哲学家，都称音乐为艺术之王。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音乐是流动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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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告诉小肖他们，西伯利亚路途之中，我们曾经遇上来自法国和加拿大的两个人，结成伙伴，闯荡世界，周游列国。他们没有很多的钱，也不需要很多的钱，只是随机打工赚足盘缠，继续奔赴下一目标地。无论我们的地球有多么辽阔，终归有那么一些人，生来就有一种嗜好，走遍天涯海角，具有哥伦布麦哲仑之流的基因。无独有偶，我们中国人不是也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说吗？有了旅行，世界才因此变小。我们中年出国，也就是补人生之课。

小林接茬说道，“你们的话我尽量想象地去听懂，不过挣脱羁绊飞了出来，确实令人钦佩。我们虽然年轻，却是没有那种潇洒。尽管没有家小牵累，但是老家太穷，父母盼望我们改变命运，‘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同时拉扯兄弟姊妹，这也是一份责任。”此话说的直白，没有不着边际的浪漫色彩，也没有对现实丝毫的抱怨，在责任感这一点上，他们和我们是相通的，中国古典式的。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大家没有意识到，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的青年华侨，生活历程充满了苦斗和悲凉，也是一个开拓创业时代的终结。在商业大潮中成长的后继者，难免缺失自我牺牲的奋斗精神，只是幻想移民西方以分上一杯羹，再富裕的社会也容不得坐享其成的投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成功概率也就可想而知。

火车又开动了，离开小站，瞬间加速到了巡航速度，在钢轨上欢快平稳向前奔跑，就像一头轻盈矫健的麋鹿。车厢里增加了客人，黑人索雷和白人妻子尤丽安娜一上车就忙着和我们打招呼， 仿佛是久违的朋友。运动员体格的索雷，来自位于非洲赤道的肯尼亚，皮肤乌黑油亮；索雷夫人美丽得让人眩目，是东道国的奥地利少妇，皮肤白皙冰肌玉骨，他们肤色的反差，就像彼此文化与社会背景的差异那般巨大，唯一相同的是夫妻双双的阳光性格。

种族主义归根到底是一种等级观念。过去的西方世界，黑人往往被视为劣等民族，即使第三世界民间有时候也会有类似偏见，记得国内高校的外国留学生，其中黑色人种的，不时引起某些人莫名其妙的侧目，尽管我们自己也是有色人种。肤色的讲究只是表面的现象，实际上骨子里是深层次经济地位的缘故在作怪。西方国家普遍富裕，国民又是以白人为主干，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白人至上的潜意识，不但白人容易沾染种族主义思想，其他肤色的人们也容易产生自卑心理。

因发现ＤＮＡ分子双螺旋结构，而获得１９６２年诺贝尔医学奖的沃森，是欧美典型的白人种族主义者，他公然声称黑人不如白人优秀，说，“他对非洲前景产生担忧”，因为 “西方所有的社会政策都建立在非洲人的智商与我们白人相同的事实上，但是所有实验都表明事实不是这样的”。因为沃森在互联网上公开个人完整基因组图谱，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通过研究分析，他有１６％的基因源自一位非洲裔黑人祖先，也就是他的曾祖父母或外曾祖父母有非洲血统。沃森质疑黑人聪明才智的理论不攻自破，在西方世界引起广泛的批评，所有在分子遗传学领域工作的科学家都和他的言论划清界限。

话又说回来，奇怪的是，婴儿潮及其后出生的欧洲人，几乎没有类似的阴暗心理。等级观念早已淡化，肤色种族以至于社会地位，几乎不成其恋爱婚姻的障碍。街上漫步的热恋男女，如果其中一位是黑色人种，非但不会引起歧视，而且会招来羡慕的眼光，这是欧洲年轻人恋爱观的一种时尚。来自东方世界的我们，初来咋到的，面对这种现象充满新鲜感，实际上他们对我们的好奇，绝不亚于我们对他们的好奇。

索雷是个快乐的黑人小伙子，和我们以后接触到的大多数黑人移民一样，在他们的人生字典之中，没有忧愁二字。哪怕下顿揭不开锅，今朝有酒今朝醉，欢快照常，如同蓝天上的云雀，性格阳光到极致。难怪虽然一文不名，却频频博得欧洲美女们的青睐。

在欧洲有两种来自第三世界的移民，一种是出身贫寒使尽浑身解数打拼的精英分子，另一种是但知饱食不谙他务的膏粱子弟，抱着享乐猎奇心态游荡外部世界。索雷显然属于前者，能够从黑非洲只身跑到西欧落脚，单打独斗，可见非等闲之辈。好交际的索雷思维敏捷，一口英语流利极了，索雷太太一旁夫唱妇随，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索雷告诉我们，他的祖国肯尼亚位于东非，与口碑不怎样的邻国索马里，乌干达，埃塞俄比亚和苏丹为邻。东非大裂谷纵穿肯尼亚南北，赤道拦腰横贯国土，东南濒临印度洋，全境处在热带季风区，肯尼亚是个热的要命的地方。不过再怎么样，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当说到排行非洲第二的肯尼亚火山，结满柑桔、咖啡、剑麻茶和菠萝芬芳的土地，以及被称为“人类摇篮”的祖国，索雷眼眶闪烁着泪花，他真格动了感情。

肯尼亚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从公元七世纪开始，就先后被阿拉伯人，葡萄牙人，德国人和英国人入侵和殖民，为的是这里有数不清的宝贝：钻石、金、银、铜、铝、锌等大量的矿藏。六十年代肯尼亚独立，仍属英联邦。过去长期的贫困落后，是多少世纪以来殖民主义者的作祟，现在肯尼亚人可是当家作主了，然而吏治败坏贪渎成风，半数国民生活在贫困线下，失业率高企，索雷沮丧地摇晃着脑袋。

谈到中国，索雷说，十四世纪明代郑和下西洋之时，其远航船队曾到过肯尼亚的滨海城市蒙巴萨和马林迪，我们都听傻了，比起欧洲殖民主义列强染指非洲，三保太监率数百艘海船和数万名水兵到达非洲东海岸，时间上要早出好几个世纪。如果不是中国封建帝国的腐败愚昧和闭关锁国，海上霸主头把交椅非中华帝国莫属，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后来拔了头筹的西方列强，也就没有近代史的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屈辱。

我们对索雷说，如果不是当初北京签证受阻，我们是差一点去了非洲。今日见到来自赤道的他，不免唤起我们未竟之志。索雷笑道，在肯尼亚可有不少华侨，主要分布在内罗毕和蒙巴萨，约莫千人之众，其中有做贸易的，开中餐馆的，还有当中医郎中的。我们又一次听傻了。看来自古以来中国人就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哪里都能生根开花。据索雷童年时代的老师所说，肯尼亚和中国的唐朝就有了交往的历史记录。至于最早的华人是如何到达赤道的肯尼亚，只有天晓得，莫非我们伟大的祖先是搭乘外星球人的UFO飘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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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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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雷说起他的一个华侨朋友王先生，早年在德国开中餐馆，生意兴隆，虽然有钱，开名车住别墅，但是在老牌帝国主义的西欧，来自第三世界的侨民，往往都有自卑情结。和当地人相比，他们有二等公民之嫌，郁郁不得志。受不了窝囊气的王先生破釜沉舟，一跺脚就地变卖了家产，来到非洲肯尼亚搞起多种经营。一是从中国运来了已经淘汰的相关设备，生产既畅销利润又丰厚的冰棍，摇身一变成了肯尼亚外资企业的大佬；二是依样画葫芦开起中国饭店，所不同的是，德国的客人多半是前来当作食堂用餐的工薪阶层，而肯尼亚中餐馆是上流社会的沙龙，座上宾多为该国的达官贵人；三是从中国进口低端的小商品，从煤油灯到塑料拖鞋，一应俱全，大受当地市场的欢迎。如今这位仁兄在内罗毕郊外购置了庄园，仆人成群，前呼后拥，国会议员内阁部长乃至总理都是他的常客。去年王先生回欧洲度假，私底下告诉索雷他的心得体会，同样是移民，在欧洲和非洲的感觉大相径庭，后者俨然“新殖民者”，有当主人翁的意味。
。

肯尼亚有四十余个土著部落，索雷的父亲是其中的一位酋长，也是呼风唤雨富甲一方，拜父辈庇荫所赐，在首都弄到了签证，几经周折总算到达欧洲，这位部落王子已是身无分文，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移民生涯。在奥地利，来自第三世界的留学生就读大学是免除学费的。索雷勤工俭学，平时打零工挣取生活费，最终医科大学毕业，如今在一家医院当实习大夫。

索雷太太告诉我们，当时和索雷恋爱拍拖之时，作为奥地利外交部派遣人员，她已经在维也纳联合国总部工作，而囊中羞涩的索雷坚持靠跑街区外送意大利比萨饼，攒足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赢得她的芳心，没有辱没这份浪漫的爱情，是这对异国连理的骄傲。这次他们到意大利度假，也就有了和我们同行的缘分。

火车开始减速，显然前方将要进站。先前列车长告诉我们，火车将在格拉茨停靠一个多小时。索雷夫妇自告奋勇，权当大伙义务向导。一向谨慎行事的小甑提出疑虑，游览奥地利第二大城市格拉茨固然是个好主意，但是毕竟时间紧迫，万一赶不回来如何是好？甜甜一笑的索雷太太卖了个关子，“我的小姑娘，不要担心，我们可是老马识途，况且还有便捷的交通工具，保证大家误不了行程。”

施泰尔马克州首府格拉茨是奥地利东南部工业和文化中心，整个城市坐落在多瑙河沿岸的盆地之中，风景秀丽，使人想起中国江南的杭州。格拉茨一词据说不是来源德文，而是斯拉夫语，意思为“城堡”。格拉茨建于十世纪，曾为哈布斯堡皇室所在地，至今已有将近千年历史。格拉茨人口二十多万。二十世纪以来形成为奥地利工业中心，有冶金、汽车、机械、仪器和酿酒，奥地利国产“施泰尔”汽车就是在这里生产的。

列车刚一停稳，我们一拨人就离开车厢，鱼贯而下，来到格拉茨的车站。随后跟着索雷夫妇出了站台，在近在咫尺的城市广场驻足。只见一家银行大门边，停靠有一排崭新的自行车，每个车轱辘镶嵌有BANK AUSTRIA 的广告牌。索雷太太揭开谜底，对我们说，所谓便捷的交通工具，就是这些免费使用的单车。游客有了绿色环保代步便利的同时（格拉茨城市中心是禁止机动车通行），也为银行做了广告，一举两得皆大欢喜。生怕我们掉队的索雷夫妇，一个前锋，一个殿后，一行人骑上自行车，欢天喜地满城到处溜弯，甭说感觉有多好了。

我们骑车来到城市中心的兰德豪斯宫前面。这里的巴洛克建筑和年代久远的街道小巷，构成了格拉茨老城风貌。这座城市的建筑风格主要为文艺复兴式，有至今中欧保存得最好的古建筑群。由于受到意大利文化的影响，格拉茨有一种南欧风情，这是奥地利其他城市所没有的。格拉茨市显得风情万种，如果说维也纳是雍容尔雅的皇后，那么格拉茨就是“令六宫粉黛无色彩”的王妃。

李敏

格拉茨是欧洲硕果仅存规模最大的中世纪城堡。奥地利是举世闻名的音乐之国，除了为世人所熟知的维也纳和萨尔斯堡，这些蜚声四起的国际知名的音乐之都，实际上很多顶级的音乐文化活动，往往在格拉茨市举行。从古典音乐、歌剧、戏剧，一直到爵士乐，欧美的著名乐团和大牌歌星的访奥巡演，常常以这座城市作为首选。我们踏着单车纵横于迷宫般的大街小巷，望着四周历史人文的记录和遗迹，不禁产生时光倒流的幻觉，非常奇妙。由于文化底蕴的厚重，这座城市显得从容闲雅，仿佛是一位睿智的老者，盘腿坐在那儿，对人们展示时空的变迁。

由于是地处多瑙河中游地区和匈牙利平原，以及中欧通往亚得里亚海的交通要道，格拉茨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曾经受到奥斯曼帝国骑兵和法国大军的强攻。从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之间，法国军队就先后三次攻占这座城市。我们来到城堡的旧址，看到这里摆放着几门当年抗击入侵者的重炮，炮口指向前方，虎视眈眈，雄风不减当年。

据说拿破仑麾下的骑兵虽然最后占领了格拉茨，但是伤亡不计其数，在惨烈的战斗中付出沉重的代价。奥地利守军虽败犹荣，这场刻骨铭心的战争从此载入史册。格拉茨之战以后法兰西统治奥地利八年，一代枭雄拿破仑来到此伤心地，面对当年大量阵亡将士的尸骨羞愧难言，下令将要塞彻底拆除，也就剩下眼前见证历史的断壁残垣。虽然军事上征服了对手，拿破仑却最终成了奥地利的女婿，当然这已经是后话。

索雷告诉我们，在兰德豪斯宫，设有武器博物馆，收藏了数万件保存完好的古代军械，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古兵器收藏。这里本来就是格拉茨的军火库，数个世纪前，数万民格拉茨人就用这些兵器武装自己，抵御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骑兵。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只好割爱，放弃对博物馆的参观。

在索雷夫妇的引导下，我们这支自行车队沿着城堡街行进，一侧是蓝色护城河，正值孟春之际，意境融彻，暗香疏影，莺声呖呖，有了驾御画舫随波逐流的错觉，不禁想起李白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街道尽头的歌剧院是格拉茨的标志建筑，也是奥地利排行第二的歌剧院，仅次于维也纳国家大剧院。我们还参拜了游人必到的， 神圣罗马帝国费迪南得二世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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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来到这里的人们大致有两种动机，一种是学成以后返回原籍，另一种是留学同时见机行事，我们自然属于滑头的后者。通常不同的动机是因为有着不同的背景，一般取决于人们是来自经济发达国家与否，当然也有不少例外，来自第三世界孟加拉的穆达西，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和我同桌，棕色的皮肤，曲卷的头发，一双浓眉大眼，即便从中国人的审美角度，也是个长得挺酷的帅小伙子。

虽说自古寒门出俊才，出类拔萃的穆达西却是个特例。他出生孟加拉的世族豪门，家里广厦三千，男仆女婢成群，是首都达卡手眼通天的怡红公子。不过和贾宝玉不同，穆达西热衷仕途，打算维也纳大学法律系毕业以后，回到本国继承祖业干出一番事业，为天下苍生计，经世济时。多少年后穆达西实现了自己的夙愿，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为了建立一个官清吏明百姓祥和的社会，钟馗打鬼，大力惩治贪官污吏，除去社会的恶疽毒瘤，成为孟加拉国有口皆碑的铁腕大法官。

穆达西读书之余也打工，我感到好奇，问道，“和我这个眉山乡野之民不同，出身富贵的你又不差钱，有这个必要吗？”他笑道，“错，这是接触社会最有效的方法之一。”他告诉我，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介绍我到他当侍者的中餐馆去，那里正缺着会讲英语的跑堂。于是我和穆达西从此不但是同窗，而且又是同事，成了同一家中国饭馆支应客人的店小二。

篁园饭店的前身是家高级的奥地利餐厅，现任主人没有做太多的改动，保持西式简洁明快的格调，只是到处种植了修长挺拔的翠竹，节节而生，虚心而直，别有“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的境界。店门的前厅布置有假山石埭，小桥流水，婆娑多姿的修竹，碧翠欲滴的迎客松，五色斑斓的花卉，与水中倒影相映成趣，很有“对绿竹得其虚心，对松柏得其本性，对芝兰得其幽芳，则游览处皆师友”的意境。饭店位于维也纳称为Ring的内环，周边都是些五星级酒店，来到的客人多数是有身份的外国人，因此前台接客的侍者以懂英语为前提。

来自台湾的王掌柜，身材粗壮目光炯炯，他实施的饭店管理倒是全盘西化，在奥国华侨界中，算得上是个前卫的老板。他要求我们衣着整洁，注意仪表举止，对客人的服务要无微不至，举手投足均要符合规范，同时恰到好处不失优雅。平时站在客人不感到触目之处恭候，目不转睛观颜察色，随时听从各种差遣。我和穆达西一般不许进入厨房，以免沾染油烟熏到客人，厨房的菜肴由专施传菜之职的跑堂递给我们，再由我们端上饭桌。

不像我们吃饭是填饱肚子，有钱人用餐可是一种文化享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每道菜的间隔时间都要事先精确计算。餐后客人一般都会饮酒，递上酒单，开瓶先请品尝再满上，然后开始按照客人喝酒的节奏司酒，细水长流，涓涓不绝。

我们两个搭档倒也能配合默契，生张熟魏，送往迎来。闲时并肩站在厅堂的一角，一边观察着客人的动静，一边低声交谈。当问及孟加拉国的情况时，穆达西告诉我，他的国家农村人口占到百分之八十，人口密度全球名列前茅，如果按照世界银行的贫困标准，约一半人口是穷人，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孟加拉的贫富悬殊才是让人触目惊心，对比之下，奥地利的基尼系数如此之低，令人赞叹不已。穆达西作为钟鸣鼎食之家的豪富子弟，按理说应该是既得利益者，却有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令人刮目相看。

孟加拉原为东巴基斯坦，更早属于英国的印度殖民地的一部分，最让穆达西困惑的是，原为英国海外领地的祖国既然独立了，老百姓当了家作了主，理应大大地解放生产力，但是盼了多少年，还是不见有出头的日子。穆达西说，他是带着这个疑问到欧洲留学，到处走走看看世界，希望得到启发，有朝一日找到答案。

人类四大文明古国，其中的中国、古巴比伦、古印度属于亚洲，古埃及属于非洲，四大古文明就是没有欧洲的份。我作为黄河流域的古中国之子孙，他作为恒河流域的古印度之子嗣，我和他就像两个文明的代表，如今站在欧洲的土地上，面对眼前的西方世界，窃窃私语，高谈阔论。

穆达西告诉我，印度河流域文明是南亚次大陆最早的文明，古印度的雅利安文明时代，人们就在今天的孟加拉地区，建立了印度史上首个大一统王朝孔雀帝国，古印度文明可谓历史悠久光辉灿烂。但是他认为，无可奈何花落去，存在许多世纪的印度文明，已经出现了衰退的迹象，如果掉以轻心，就会像历史上一些失落的文明般最终被淘汰。

说到孟加拉的现状，穆达西显得很是沮丧，他说，孟加拉国连续多年被“透明国际”评为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这是社稷的耻辱。在孟加拉，尽管千夫所指万人骂，官吏大肆敛财司空见惯，利用权力谋取私利的寻租现象比比皆是。在灯红酒绿的达卡，马路上行驶的宝马奔驰等豪华车，数量超过维也纳。然而作为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老百姓的生活极端贫穷，联合国定义的赤贫人口将近占到全国人口的半数，穷街陋巷挤满了衣不蔽体的乞丐，真可谓“宫中好细腰，城外多饿殍”。

穆达西原是天体物理学的高材生，从小立下志愿，要成为诺贝尔奖得主印度科学家钱德拉塞卡那样的人物。穆达西认为人生是一场闹剧，世间没有几件事能够使之升华，而仰望星空和探索宇宙就是其中的一件，这样可使人生有了一种难得的优雅。很有幽默感的穆达西说，实验科学家总是要求昂贵的设备和资金，数学家只需要笔，纸张和废纸篓，而社会学家更好，干脆连废纸篓都免了。

他告诉我，天体物理学中的恒星坍塌，其内部有一种“电子简并”的量子力学现象，就是致密物质强大的挤压力，使恒星内部的电子被限制在极小的空间，幽闭的电子就会产生高速不规则的运动，以极大的力撞击相邻的电子，密度越大挤压越强，空间就越小，高能粒子的运动就越大越无序，又引发恒星进一步收缩。坍塌的恒星最后的命运，要么是成为暗淡无光的白矮星或中子星，要么是成为万劫不复的黑洞。

穆达西接着说，人类社会实际上也是一种物理现象。印度次大陆就像一颗步入老年的恒星，过大的人口基数和过高的人口密度，急速减少的自然资源和失控的环境破坏，凋敝的经济和腐败的吏治，现代的天灾人祸和近代殖民地的后遗症，不一而足，这一切形成了日益强大的生存压力，不断压缩社会细胞的生存空间。





《萍踪传书》已经在中国大陆出版并在上海书城上架，并且被上海市图书馆等国家和公共图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