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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14 09: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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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纪实文学——被牺牲的精英
第六章 重见天日
我获得平反后,试验站领导,将我的户口“一刀切”迁到了无锡市。为了扎根农村,我放弃了回城的机会,后来又承包了60亩盐碱薄地。我们夫妇俩起早摸黑,开荒种地,养鸡养鸭,捞鱼摸虾,外出打猎------果真人勤地不赖,连年喜获棉花大丰收。农副产品、鸡鱼肉蛋也是多得吃不了。
在我看来,粉碎“四人帮”后,党的政策已经发生了变化。在农村里,再也不是过去“宁可饿死人,也不准自留地里长庄稼”的年代了。只要科学种田,舍得吃苦,自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反之,城里也不见得到处都是金子,幸福不会从天降。只要是金子,到处都能发光。我认为:过去是“下乡务农,越务越穷”;如今是“下乡种田,越种越甜”。我沉醉于丰收的喜悦中,终日做着扎根农村一辈子的美梦。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83年2月8日,大祸从天降,13个野蛮的农民,自带麻绳,闯到我家,将我妻子捆绑后,进行大肆抢劫。案发后,由于知青们都已回城,试验站仅剩我一个知青,人微言轻,东奔西跑,得不到解决。于是,我求助《无锡日报》社,希望报社派记者来苏北,采访报道我家遭抢的情况。谁知,当《无锡日报》社函告当地政府后,当地政府派出7名公安干警,以权代法,执法犯法,对我们被抢一方,大举迫害。并且,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抓进了射阳监狱。出了监狱,我到处申诉,四处碰壁。绝望之中,我打消了原先“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愚昧思想。开始发奋自学外语,立志自学成才,离开让我一次次落难的农村,出去做翻译。承包60亩棉田,独学无友,不见一个日语老师的面,完全依靠自学,要想出去做翻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嘲笑、讽刺、挖苦、反对的闲话,不绝于耳。但是,我始终以实干代替舌战,常常将收音机挂在胸前,将农具背在肩上,一边劳动,一边收听日语广播讲座。我晕倒过田间,休克过桌前,但是,没有什么困难,能动摇我自学成才的决心。
1986年初夏的一天中午,家住在指南五队的二连襟严志成,骑了自行车匆匆忙忙地来到我家。
严志成告诉我:“指南大队要求迁移‘尸骨墩’里的无主坟。其中,包括沈时中的坟墓。”
我留严志成吃了午饭,买了一包香烟,骑上自行车,和严志成一起来到指南大队的队部。
我和当地的大队干部说明情况,打了招呼,希望他们能够宽限时日,等我与沈家联系后,再做迁坟。
当地的大队干部听了我的说明,显得十分客气,一口答应了我的要求。
回到家里,我立即给上海的沈纯方先生去了信件,告诉他:“指南大队要求迁移‘尸骨墩’里的无主坟。其中,包括沈时中的坟墓。”
沈纯方先生很快回信,告诉我:苏南的坟地,尚未准备好。请我想方设法,先将沈时中的坟墓,暂时迁移到公墓或者其他地方。
经过与沈纯方先生的多次联系,我决定先将沈时中的坟墓,迁移到我家承包的棉花田田埂边上。
迁坟这一天,我一早就和妻子王秀兰带着工具和木盒,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指南五队的“尸骨墩”。
二连襟严志成带着当地有名的风水先生“王和尚”,早在沈时中的坟墓前等候。几个当地的社员,也过来看热闹。
按照当地农村的风俗,在风水先生“王和尚”的主持下,迁坟开始了。
我们首先将坟墓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然后开始左右鸣炮。
我点燃了高升大爆竹,严志成点燃了电光小鞭炮。
烟雾散尽,我们开始动锹挖土。
坟墓上方的土堆,被我们用力向四周撒开。
接着,我们平地向下插锹。
向下挖到第三锹时,锹头碰到了棺材板上盖。
很快,整个棺木就露了出来。
那棺材板上盖,经过多年腐蚀,居然在中央裂开了一条很大的缝。
我们将撬杠伸进裂缝,一使劲便撬开了棺材板上盖。
只见棺材内满是潮湿的淤泥,尸骨早已被埋在淤泥之下。
就在人们感到迟疑之际,我拿起一把弧形小铁锹,跳下了土坑。
那小锹是我下黄鼠狼夹子打洞用的,锹口雪亮,锹柄光滑,早已用得得心应手。
我小心翼翼地用小锹,一下接一下地将淤泥从棺材里铲出。
很快,一身藏青色的卡其布中山装露了出来。
那身衣服,针线缝早已裂开,只是布料相当结实,颜色仍然十分鲜艳。我拎起衣服片,将剩余的淤泥同时取出棺材。
顿时,沈时中的尸骨重见天日,暴露在眼前。
我清除掉尸骨上的泥土,将尸骨和随葬遗物,装进带来的木盒里。
然后收拾起东西,一行数人来到二连襟严志成家。
二姐王秀珍,按照我的要求,办了一桌饭,买了瓶酒,早在门口等候。
吃过中饭,我和妻子秀兰告别众人,用自行车拖着装有尸骨的木盒,径直向自家承包的棉花田骑去。
我将装有沈时中尸骨的木盒,迁葬到新洋试验站三排三十三条自家承包的棉花田的田埂边上。田埂边上,自然生长着一棵观音柳。我将木盒埋在观音柳的北边,上面的泥土与田埂平齐,看不出任何异常。我将那棵观音柳,作为记忆埋葬木盒的标记。
1987年春,我结束了上海华东师大的聘用,在上海印刷了100张《现代日语翻译 精诚为您服务》的名片,回到了盐城,开始在盐城市无线电元件厂、工贸合营盐城胶鞋厂,担任日语口译。
我一口流利的日语,赢得了社会的好评,引起了记者的关注。
1987年10月24日,《盐阜大众报》(周末班)头版头条,以《为伊消得人憔悴——记自学成才的翻译朱蕴忠》一文,对我自学成才做翻译的故事,做了长篇报道,在盐阜大地,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华夏大地。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我决定拔根离开新洋试验站,离开那个让我一次次落难的地方,凭自学掌握的知识,闯出一番事业来。
我再次给上海的沈纯方先生去信,讲述了自己即将离开新洋试验站,请他赶快在苏南筹建沈时中的坟墓。
1988年1月,我收到沈纯方先生的来信,他请我雇辆卡车,将沈时中的尸骨,运送到苏州穹窿山下。并且,给我在穹窿山下预定了旅馆。
当时,新洋试验站地处黄海之滨,交通闭塞,根本就雇不到卡车。如果去盐城雇用卡车,卡车主是否愿意运送尸骨,也是个问题。
考虑再三,我决定用旅行背包随身携带沈时中的尸骨,乘坐长途汽车,去苏州穹窿山下。
临走前一天,我到试验站木匠间,请木匠崔师傅,根据我设计的尺寸,制作了一只袖珍棺材。那棺材是用六块木板拼起来的,装卸十分方便。将六块木板拆下来后,正好装进了一只蛇皮口袋。
出发那天,我一早来到承包的棉花田边,在妻子秀兰的协助下,刨起了沈时中的尸骨,仔细清理干净,装进了那只旅行背包。
我背着装有尸骨的旅行背包,手提装有袖珍棺材板的蛇皮口袋,从试验站站部乘坐长途汽车,几经转车,傍晚时分按时来到了沈纯方先生为我预定的旅馆里。
夜深人静,我在旅馆里,拼装好袖珍棺材,安放好沈时中的尸骨后,就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沈纯方先生来到旅馆,找到了我。
相互寒暄几句后,我便拉开了袖珍棺材的盖板。
沈纯方先生见到哥哥沈时中的尸骨时,顿时放声大哭,悲痛万分。
我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眼泪却禁不住流了下来。
良久,沈纯方先生擦干眼泪,突然对我磕头下拜,说道:“蕴忠,我代表沈家,向您表示衷心感谢!”
我连忙将沈纯方先生扶起,说道:“能把沈时中的尸骨送到这里,算是了却了我的心事。如果我离开了试验站,那就多有不便。”
沈纯方先生领着我去吃了早饭,然后乘上卡车,向穹窿山麓下驶去。
来到穹窿山麓下,太阳刚刚升起,沈纯方先生指着阳光普照的一处山麓,对我说:“蕴忠,你看!沈时中新建的坟墓,是块风水宝地。初升的太阳,第一缕阳光就照在沈时中的坟地!”
啊!青山埋白骨,绿水吊忠魂。青山绿水,果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我能够将沈时中的尸骨重见天日,迁移到穹窿山麓下这块风水宝地,感到十分欣慰,禁不住流露出踌躇满志的神态。
做坟的另外五名民工,早在坟地等候。
沈纯方先生按照苏南的风俗,埋葬好沈时中的尸骨后,在坟墓前竖好墓碑,栽下了两棵松树。然后与我在沈时中的新建坟墓前,拍照留念。
这些照片一直保留到现在。每当我看到这些照片时,总是百感交集,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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